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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白戬】斗鸡走狗-05
05
太白拉紧了漏风的袖口,心里第三千次问候二郎神……家的狗。不是他不想开口,而是这哮天犬一屁股拱在他脸上。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,都是狗毛,看到的每一个画面,都是毛色。
听说凡间最喜欢用黑狗血辟邪了,等他出去,一定给这破狗每天放一碗血,造福苍生。
太白盘算着怎么给哮天犬下狗套,喂塞了迷魂药的肉饵,还有怎么在这狗屁股上剃个蠢字。
这,这狗尾巴怎么摇来摇去的呢。
漆黑了一天燥热非常的眼前,总算是透进来点光亮。
太白迷迷糊糊睁开眼,就见到杨戬已站在面前,忙喊道:“二郎神,你快放我出来。”
杨戬此时正俯视这太白金星,星眸低敛,和和气气地应了一声好。
见太白长舒一口气,方补上后面半句:“王母娘娘罚你在这柱下思过,还请星君好好自省,杨某人方好将你放出。”
太白那一口长气刚出,便被这后半句话堵住,憋红了脸蛋。
大喘气,说话大喘气这是要命啊!
内殿里,杨戬拿出那块阴阳鱼眼坠子。见那墨色深沉白壁无暇,鱼形鲜活灵动。不由暗暗揣测起九天玄女的用意。
此间古神大多应运而出,九天玄女向他说了那许多,最后却要把这坠子交于太白金星,不由叫他心头打鼓,摸不着头脑。杨戬历经封神西游两事,对这些古神做派少说也有些了解。他们的一举一动,多有因势利导的手段。此刻要把这坠子交给太白金星,也未尝就能说明他与这事有多大相干。说不定只是要借太白之手,再做打算。
思及此处,杨戬不禁愕然。
他与太白之间,何时有了为其谋划担忧的情分?
当年师傅说他思虑颇多,如今好像更严重了,竟连这不相干的事情,都要揣摩一二。
杨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暇他顾,可那哮天犬,却是被太白金星的魔音折磨得欲仙欲死。就听窗外一墙之隔,太白拉扯着喉咙嚷嚷。
胡言乱语有之:
“司法天神用私刑啦。”
“挨罚就挨罚,真君你不能不给饭吃啊!”
间或服软求情:
“杨戬你行行好吧,我还有事呐。”
“二郎显圣真君,你何必跟我一般见识,柱子我赔给你就是啦。”
最后还耍起了无赖:
“你再不放我,我就给你唱十八摸啦!”
这般胡搅蛮缠了一翻,竟然真的在大殿上唱起了小调。哼的虽是五音不全,可那山间小调,本就没有什么音律。全靠一副暧昧嗓子,把翻来覆去的几句曲词唱得端是多情迤逦。
可怜哮天犬原身是只细犬,听力过人。此刻前殿墙上被那白老鼠啃坏的窟窿都没堵上,太白金星的声音就像从四面八方传来,那捏着嗓子,一会儿装女人,一会儿扮男人的调子。直听得哮天犬耳根发热。
“主人他太放肆了。”哮天犬一时难耐,索性化作人身,红着耳朵与杨戬告状。
他本来就是个家犬,告状就告状,有什么好害羞的。
见到自家小狗额上冒汗,耳尖红红的样子。杨戬却闭目凝神,也不知道是在听那太白瞎唱,还是直接无视了他。
“让他唱,”杨戬摆手道,“你去后院找处地方歇息。”
“主人你呢?”
“我在这里看着他。”在那哮天犬背上轻拍一记,杨戬就合上眼睛,端坐起来。
哮天犬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后院,最后一眼望见杨戬虽是闭目,嘴唇却翕张不歇。
大概是在运功静心吧。
哮天犬坚定地想。
翌日清早,金乌还歇在扶桑枝上,第一滴光液刚刚自尾翼落下。
哮天犬双耳后撇,那是二郎神的脚步声。
外间的太白大约也是发觉了两人醒来,张口嚷道:“二郎神,你好不要脸。”
哮天犬看那太白眼下乌青,一副彻夜不眠的样子。就听见杨戬懒懒散散地回答,笑语温声。
“哪里哪里,不及星君的十八摸动人。”
主人果然是无所不能的,就是这个无赖也被他收拾了。
司法天神大殿外,夜昙仙子攥起了小拳头,她已修炼成仙,合该寒暑不侵的。可这大殿,却比她平日里带的花谢冷上太多了。就好像,她最害怕的那支庚金剪。
黑洞洞的大殿像是一只吞天吸海的巨兽嘴巴,纵使此刻无人看守,夜昙也不敢擅自入内。
“夜昙你待在这吹风作甚?”
夜昙回头,就见到哪吒收起风火轮,髻上红巾似炎火烧。小花仙朝他笑笑,说:“我来给太白星君送百花露。”
闻言哪吒眉头一紧,张口便道:“那只猫又不是他找回来的,你不必给他东西。”
夜昙退了半步,说:“若不是星君,夜昙连这大殿都进不去,怎么能把阿昭找出来?我和星君说好了,他求百花露急用,阿昭也回去玄女姐姐身边。我答应了的,怎么能不做。”
哪吒启唇想要再辩上几句,话未出口就觉扫兴。夜昙仙子这样的小花仙,生在天庭长在天庭。本就没有多少阅历,脑筋又是直愣愣的不会打弯,怎能盘算得过那油嘴滑舌的太白金星。哪吒最是不喜这种仙家,见到夜昙要把她辛苦攒下的百花露送给太白,自然是有些不愉。
恰好这时殿内走出一位仙将,来人玄衣红纹,正是六友之一的姚公麟。
他一见哪吒在此,不由喜上眉梢,忙抱拳见礼:“三太子好些日子没来,二爷一定很是想你,快请进吧。”
却看到哪吒略一拱手,平声说:“我这次是陪夜昙仙子来的。”
夜昙瞪了哪吒一眼,他明明是独自来的,怎么好这般胡说。
只是看见哪吒攥了混天绫在身侧,想起这人胡闹起来可是连花谢的花儿都舍得打折。只好咽了这口气,不去触这三太子的霉头。
“太尉好,夜昙想见见太白星君。”
“这事我做不得主,还请仙子可以和我一起去问问二爷。”
那哪吒却是施施然跟在夜昙身侧,不等姚公麟说话,就进了大殿。
还没走到近前,就听见太白的声音。
“二郎神,我罚也认了,过也思了,你怎么还不把我放出来。”
“星君,你还是让杨某找到旧例,娘娘可没有交代要你思过多久。”
哪吒一听,就知道杨戬这是存心消遣太白金星,忽地往事尽诉眼前,只见他喃喃而语:“这才是我的二哥。”
他说得轻巧,再场的人,竟没一个听见了。
“好哇,你慢慢找,”太白说一句话就大喘一口气,显然是气得不轻,“那我这衣服,你看怎么办?”
正巧这时候几人已走到跟前,夜昙夹在姚公麟和哪吒中间,就见到太白的左臂衣袖,自肩膀而下,像是被抽了脊骨的长虫,经线寸断,布面尽皆散开。
“啊,哪个姐姐把星君的袖子拆了重织吗?”
就听道夜昙仙子小小的惊呼声。
太白忙接道:“这姐姐的手艺可不大好,我的袖子都要被他拆烂了。”就借了夜昙的话头,羞了二郎神一把:“真君你说可是?”
就见刚刚还坐在自己身边的杨戬拍拍衣摆,站了起来。
“三太子,你来了。”
哪吒别了脸去,不看杨戬:“我见夜昙有事,陪她一起来的。”
太白仰面给石柱压着,他见杨戬负于背后的左手蜷起,不由嘀咕。
——都说二郎神和三太子相交甚笃,这会怎么好像闹矛盾了呢。
他忙着瞧杨戬,别人可着急找他。
就见小夜昙上前几步,也不与杨戬分说,福身一拜,道:“星君大人,玄女姐姐说阿昭已经回去了,我来把百花露给你。”
太白听闻顿时喜笑颜开,说:“夜昙小仙子,你可真讲信用。”
见太白露出笑脸,纵然脸上给柱子的灰尘抹得黑一块白一块,夜昙也咧了嘴巴,笑着说:“我法力有限,百花露只存了三滴。希望能帮到星君大人。”
太白忙不迭地点头,想到那传闻连嫦娥都拿来擦洗的花露,眼儿都笑得看不见啦。
那边哪吒眼睛一瞪,乾坤圈都招了出来,怒道:“夜昙你给他一滴足够了,何必全都拿出来!”
太白不明就里,见哪吒怒目望他,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过这位小杀星。
只是哪吒的呼呵还是慢了一步,夜昙已双手结了法印,额上显出一枚细巧的黛色花钿。就见那碧黛舒展,层层花瓣渐开,花香若舞,似是轻抛着水袖从大殿里的这头拨至了那头。不多时,蕊间凝出三颗水滴,光华内敛,却像是有着呼吸一般轻轻颤动。
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太白还不知道夜昙给了他什么,那他这万载的星君也是白做了。
这三滴霜露般的水滴,其实就是天界花仙凝出的精露。其效用与人修的精血相当,损一滴也是道行大减。
夜昙仙子归位还不到五百年,这三滴精露,几乎是她全部修为所化。
太白脸色突变,左手运劲拳砸石柱,一边大喊:“杨戬你快放我出来,千万不能让夜昙继续!”
太白不知道夜昙仙子怎么会把自己要寻的花露当做了她的精露,更没想过这小女孩嘴里的百花露竟会是另一种东西。此刻急得额上破损的金星都亮了起来。
他手劲不小,只是此刻被压在地上,无处使力,仅把石柱推得起了一条小缝。
二郎神一愣,他归位司法天神不久,平日里更不会没事朝王母的花园里钻。还不知太白这般急切的缘由。
就这一刹的犹疑,夜昙额上的花蕊轻轻一颤,风中花香立时烟消云散。三滴精露倏地失了法力支撑,却被太白额间金星的亮光吸引了过去,瞬间就没入太白体内。
那精露在太白的体内呈品字旋转相绕,游走一翻后回到了额上。太白只觉得一阵清凉,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金星。那缺了的两只角,就这么回来了。
夜昙仙子早在精露离体的时候就失了意识,萎倒下去,被姚公麟一把接住。哪吒冲去查看一番,再抬头就是眼睛都红了。
“太白金星,你做的好事!”
哪吒乾坤圈一挥,眼看就要砸在太白的脑门上。从旁斜刺了一柄刀刃而来,牢牢架住了哪吒,任由他使出浑身力数,也压不下去。
“三太子,此事并非太白之错,你不可伤他。”
杨戬见哪吒失了分寸,正与他分说。却见哪吒眸子一暗,极小声地说了一句:“杨二哥,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。”
听闻哪吒的称呼,杨戬手中三尖两刃刀亦是一抖。只是此刻哪吒已收回乾坤圈,却是没有发现了。
“你们打个什么屁!还不快放我出去,当真想害死小夜昙!”
太白见两个人莫名出手,又莫名停下,直气得哆嗦,他千般狼狈才挪了半个肩膀出来。这两个人天庭有数的好手却不来帮一个忙。
哪吒一听,忙来了精神,呼出混天绫便缠上那石柱,用力一拽,便拉开了些许空隙。
“夜昙的法力都空了,你能救她?”
太白手足并用的从这缝隙里爬了出来,身上衣衫都裂成了布条。却见他拿出了一枚丹药,放在夜昙唇边。那丹丸见风化气,揉作一团青光,转瞬便被吸取干净。
做完这事,太白咬咬牙,满目心疼的咬牙拿出一细口玉瓷瓶,转身塞到哪吒怀里。
“带她找个暖阳聚气的地方躺着,把这瓶口打开,养上些日子就好。”也不管哪吒是不是听得清楚,背过身去就砸了下拳头,骂道,“真是亏了血本了,这小花仙,怎么连精露和花露都能弄错了。”
哪吒见夜昙周身灵气渐气,又觉手里的玉瓷瓶重量不比寻常,想来也是太白金星留存的好物。这会听得他埋怨,哪还不知道是自己一时想岔。
“哼,一个两个,都是不动脑子的小心眼。”
太白金星这嘴巴,就是没花他也能给你翻出花来。何况此刻全是哪吒的错处。只是他摇着拂尘朝殿门拔足狂奔的姿态,配上一身破布衣衫,可半点的趾高气昂也没。
哪吒此刻甚是羞困,抬眼就见到杨戬含笑看他,却是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。
“杨二哥,我……”
他侧着身子显然是想去追太白的,却觉得自己刚刚对杨戬说的话有好些不对。只是要道歉,竟也张不开口。
“无妨,你去追他吧。”唇角还是那样的弧度,仅一双星眸闪烁,就叫人晓得他的温和,除了杨戬,这天上也没人能这般让哪吒心折。
“太白金星恼我得厉害,你走慢了说不定就追不上他了。”
哪吒心里着急,忙向杨戬抱拳施了一礼,就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。
旁边全程蒙圈的哮天犬突然蹦跶起来,气呼呼说:“他怎么话都不说,好没礼貌。”
杨戬却摆了摆手,想道。
方才三太子施的礼,还是那会西岐大军之中的样式。可见他还是一如那年,认得自己这个杨家二哥的。
只这般想着,寒甲包覆的胸膛就暖些了起来。
却说太白拔足狂奔,行到殿门外,脑门一突。
他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,若是让别的仙家知道,还以为他打不过那二郎神,被人欺负了去!
如此这般,又念起,还好他见机就跑,不然万一被二郎神压回柱下,可还不知道要被调笑到几时呢。可恨那二郎神,平时看着正经,竟然仗着自己肉身成圣,娶过老婆,就取笑他的十八摸唱得有形无意,简直人面兽心!还挑着错处让他唱了足足一宿。
这心思一过,就是见到急匆匆背着夜昙出来的哪吒,也都不恼了。
“三太子啊,可多亏了你。”
三太子好啊,三太子的娃娃身材,嗯,虽说也有个十三四岁。可莲藕化身呢,干净啊,从内到外的干净,从肉体道心灵都干净!
哪吒被太白笑着拍了拍肩膀,突然莫名。
等等他不是出来道歉的吗,怎么被人给致谢了。
太白可不管哪吒的心理活动,他把身上的那圈破布这拉拉,那扯扯。最后给自己胸前扎了朵碎布大花,洋洋自得地朝哪吒炫耀。
“你看,这花可好看吧。”太白可不好意思说他是照着小夜昙的花钿扎的,只说,“那二郎神忒得小气,给老鼠啃了几件便服就喊打喊杀,还拆了我的袖子。”
杨二哥才不小气。
哪吒想要反驳,却忽然想起一事,便问道:“可是他从灌江口带来的?”
太白摸着下巴想了会:“似乎是。”
他还记得隐约听那梅山六友说过,旋即不满道:“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?”
哪吒张了几次嘴,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:“二哥那几身衣服全是三圣母帮他做的。”
现在,三圣母却被他亲手压在了华山之下。
这是二哥的家事,他这么说给太白金星听,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。
—TBC—